沈江月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,露出一副残忍的浅笑:“是呢,每月一次,准点送达的笑话,我们还会拿到餐桌上讨论,这次的记者又会用那些夸张的词汇,去夸奖你那点拙劣的画技。真是,每次都会有新的笑点,从不让人失望。”
李琦慢慢地低下了头,冰冷的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。
沈江月好像还在说着什么,声音却变得很远,再怎么也听不清了。
停留在脑海里的,只有两个字——“笑话”。
原来他赢到现在的所有比赛,不过是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话么?
马不停蹄的行程,训练,握笔,画画,采访,随后又是再一次的马不停蹄,他以为聚光灯后,看着他的妈妈,是在为他的胜利高兴,但事实却是,她只是需要一个能够炫耀自己并非失败者的证明吗?
胸廓里有什么东西仿佛炸裂破碎了,扎得他的心脏阵阵的钝痛,他要微微弯腰,不断地大口呼吸,才能勉强抵御那疼痛。
其实他早就意识到了,他的妈妈并不在意他的画。他曾以为她是在意的。
李琦从来没有,真的喜欢过画画。他八岁拿笔时,也不过是一次百无聊赖的偶然。保姆有事回老家了,妈妈连续的出差,小姨去了外地读书,没人能顾得上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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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时他妈只是随手在电线杆上揭下了一张小饭桌的广告,便把他送去了于老师那里,加钱开了个住宿的特例,他成了于老师的小饭桌上,唯一一个连晚上都没有父母来接的小孩。
实在是太无聊了,那些日子。尤其是只剩他和于老师的那些夜晚。
无聊到他拿起画笔,也学着于老师的样子,开始画画。画画是个消磨时间的好方法,日子一下子就不再那么难捱了。
当他画完第一张画时,于老师露出了惊喜的表情,那是他几乎没见过的表情,好像对他大有期待,于是他又拿起笔,画了第二张,第三张。
直到一个月后,他妈来接他,看到他那成堆的画,竟然也露出了跟于老师一样的表情。那是他第一次在他妈妈脸上看到除了疲惫、烦躁和恼火之外的第四种表情。
那个时候的李琦,曾经以为,他妈妈是真心喜欢他的画的。所以,他开始不停的画,不停的画,手上磨起了茧子,眼睛也累的发炎,但这些付出都很有意义,因为一年后,他就站上了领奖台。
尽管那只是街区举办的,一个十分微不足道的小型比赛,他妈却站在台下,红了眼眶。
那个时候,她是在为他感到高兴吗?
还是在为,她终于又找到了一个可以向那个男人证明自己的机会而喜悦呢?
琦琦,既然你比赛那么厉害……
“李琦,既然你那么喜欢比赛……”
那你以后,可要多为妈妈拿大奖哦。
“那下一次,就来跟我比比看呀。”
妈妈真心地,以你为傲。
“你那点拙劣的技巧,什么都不是。”
沈江月的声音与回忆中的话语逐渐重叠,李琦看着李玉芬的笑容在眼前慢慢消失,最后全都变成了沈江月轻蔑的冷笑,心里那颗最后的碎片,终于也被彻底捏碎了。
李琦挑起下巴,扯出一抹惨淡的笑容,用唯一擅长的话语回应:“那就,比比看。”
……
沈江月离开了多久,他不知道。
他自己又在这漆黑一片的寒风里站了多久,他也不知道。
回过神的时候,脸上已经没了知觉。手指和脚趾都传来钝痛,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久远的那个下午,除了没人冲他泼水了,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。
不过,比起现在,他倒更宁愿被人泼成个冰碴子。